流浪的鴿子 作家王家祥
自從我聽得懂動物們的語言，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開始變得不一樣，大大的不一樣！或者應該這麼說，我能夠接收來自動物們的訊息，它不一定是我們人類所習以為常的發聲的語言，或者可以想像的溝通模式；有一天我的腦海又或許是耳畔，便響起一些聲音，來自對方心靈的聲音，或是類似波動的訊息；最令人無法置信的是眼前的對方無它，沒有別人，我確認再確認，不可思議，眼前竟是一隻鴿子！而且是一隻聰明伶俐、眼球骨碌骨碌轉個不停，彷彿可以看穿你的鴿子。
一般人也許不明瞭，也無法想像動物們傳遞訊息的方式，這真的很難以說明白，也不是我想說的故事重點；重點是動物們所釋出的訊息，牠們想要告知你，想與你溝通分享的，表達友好的，或是求救的。
那是一次印象深刻的經驗；大中午、我坐在高雄火車站外的露天茶座上，點一杯飲料以消磨掉候車的尷尬時間；我迫不及待想從繁華擁擠的高雄躲回到台東偏僻的無人鄉下了！這些年、我從高雄搬到台東海岸的都蘭村居住，就像返回了心靈上的真故鄉，一點都沒有想再回到城市尋找花花世界的慾望了！雖然城市裏有很進步的東西，令人開眼界的事物，嶄新的時尚與科技，頂尖的資訊與創意，型型色色、五花八門的便利消費，而臺東的鄉野只有無止盡的綠意與海洋，夜晚靜得出奇，也暗黑得令人不想出門，早早便入睡；有時候若不是真心喜愛依傍大自然的寧靜生活，隨著陽光的作息過著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，偶爾人家說的好山好水好無聊的窘境，是會發生在沒有百貨公司不能生活的人身上。
還好、我住在高雄市時，從來沒有養成依賴百貨公司的習慣，晚上也非無夜店消磨不可；白天裏、卻是處心積慮想要找一處無人的濃蔭綠地避靜，或者一條公園裏的幽深小徑健行。
很不想回到大城市；然而每個月還是得依靠慢慢的南迴鐵路，花一天的坐車、轉車時間回到高雄岡山的老家探望父母；從緩緩的綠色台東緩緩回到繁華的灰色高雄，看到週遭擦身而過的人事物腳步逐漸加快，自己卻變成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，可以說城市的暫居兩天，簡直是度日如年，然後再帶著極度思念鄉居生活的心情，回到僻靜的臺東。
對我來說、老家這座城鎮，除了父母的聯結還存在著以外，小時生活的空間與記憶完全變了樣，工商業社會或者說資本主義的腳步，讓環境變遷太快速了！快得令人無法承受！對我來說、兒時的故鄉已經變成一處無止盡的便利大賣場，無歷史、無記憶、剩得只有人還必須吃喝住行的消費行為。
高雄捷運與火車站之間的大廣場，人來人往；我注意到廣場上停留著一隻鴿子很特別，牠目前是廣場上唯一的一隻鴿子，眾人雜沓的腳步紛紛穿越過牠身旁，可是牠不為所動，不太動，彷彿與這繁忙世界不相干，一直凝視著前方不斷的穿越行人，不同於我們習以為常的鴿子印象，低頭忙著撿食地上的麵包屑，難道這隻鴿子是在發呆嗎？心事重重嗎？
天啊！難道跟我一樣？一隻置身局外的流浪鴿子？我警醒地想起。
『嘿！不相干的人啊！』有一道聲音在我耳畔響起。
『嘿！嘿！局外人啊！』我注意到那隻鴿子的眼光突然投向我這裏。
『你叫我嗎？』我狐疑地望向那隻置身人群中不動的鴿子。
『是啊！這裏只有我們倆個保持清醒，不叫你、叫誰？』那隻鴿子隔著許多隻數不清的穿越的腳，向我喊著，並且飛了過來，在我的椅子旁停步。
『我們倆個同病相憐！不是嗎？』鴿子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轉個不停，看起來很認真地說。
這隻鴿子大概是看我久久訝異地說不出話來、、、。
『或者說、我們倆個際遇相同，心境互通。』鴿子又補充。
『局外人？你怎麼知道我內心想的事？是啊！我是個失敗者！在城市裏混不下去，適應不良，沒有事做。』我面帶微笑地說，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。
我竟然跟一隻鴿子不知不覺說起話來了！
『不必感到羞恥！我的想法跟你們人類可不一樣；以前我的主人也是一個相信愛拼才會贏的人類，他花大錢拼命培育訓練他的種鴿；我的老爸是買來的身價不凡的冠軍賽鴿，孵出一窩小鴿子後，日日給我們吃添加名貴中藥的飼料，住在很大很通風的鴿舍，長大後天天緊盯著我們練飛，就為了比賽贏賭金，我的許多訓鍊有素的學長沒有功成名就，便在比賽輸了之後被淘汰轉賣給商人，擺在路邊攤的簡陋鴿籠裏，一隻賣一百塊，變成業餘玩賞的買賣，一輩子別想出人頭地，雖然牠們參加比賽也堅持到最後，千辛萬苦、一心一意飛回到家裏，最後還是被掃地出門，更別提那些在路途中遭遇意外落難的！』
『你是一隻怪胎鴿！真會想！還好沒淪落為鴿子燉湯！』我笑說。
『你是怎麼流浪的？』換我好奇地問。
『其實我很會飛！過五關斬六將，就快要得總冠軍，在最後一次季賽的飛行途中，從大海飛回陸地，一刻不停歇，也快到家了！卻要命地眼角掃到一處大橋下公路旁，買賣過氣賽鴿的地方，看到了被關在籠子裏，失散多日的昔日好友。』怪胎鴿子嘆口氣說。
『我才知道一隻過氣鴿子賣一百元！』
留言列表
